车厘子

显然这是个子博

【竞千】声有戚戚

耳机也是千雪的护身武器。听颢穹说话,就铺开一张流行音乐的大网,刚好盖住中年男人的破锣嗓子,脚尖跟着点地,偶尔捞几个重要的名词听听。听竞日说话则不够,要摇滚的,最好叮铃哐啷震天响,再配合着节奏辅以“好啦好啦我知道”——要是真这么好糊弄就好了。小叔讲话,轻重缓急自有战略排布,千雪表面应付,内里不得不打点精神来应对,应对了十几年,仍然常有不敌。


竞日一开口,千雪耳机里就要响起鬼哭狼嚎。隔着这些鬼哭狼嚎,他再搜集耐心去够竞日的声音,过滤出关键的只言片语,再分类,闲话扔这一堆,下套扔那一堆,说出来复杂得让人咋舌,在千雪却不过一瞬的功夫,仿佛在刀尖上将飞花一分为二。他也从不漏过重要的讯息,哪怕外人看来竞日神色无异,方才的话也不过是悦耳流水中的一丛,千雪却能像在飞流中截住一点跳动的日光一样,突然地摘下一边耳机,露出认真的神色,但如果竞日下一句打岔,他也是随时预备着将耳机塞回去的。竞日有时也爱看他这样的反应,手腕翻转过来要收不收的样子,好像机敏的犬科听到声音,耳朵要耷不耷的。


和竞日第一次发生关系,是在千雪读大学的时候。胡天胡地一下午,等天擦黑,千雪推说晚课翘不得,连竞日留他吃晚饭也不肯,咬着牙要逃出门去。竞日便说送他去学校,千雪叫道他自己会打车,言语间竟有几分被逼急了的意思。竞日已经拿好了车钥匙,我送你不是更快?晚课迟到了不好。一句话戳得千雪肉眼可见的漏气。等到坐进车里又开始后悔,衣服是小叔衣柜拿的,身上是小叔家沐浴露的味道,一闭眼竞日拿毛巾擦过他身体的感触好像还留在皮肤上,一时间竞日好像化身一只毛茸茸的猛兽,不使尖牙利爪,只用密不透风的皮毛自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包围,千雪是惯被称作狼的,不能不感到百爪挠心。


车里放起古尔德,千雪最不耐烦这些,左手像犯瘾似的往口袋里摸耳机,摸了个空,摸得到就有鬼,耳机和外套一起留在竞日家了。他把左手维持着虚握的姿势,投降似的从座椅上滑下去半截。刚好撞上晚高峰,车子汇入一片红灯的海。没有风擦过窗玻璃的声音,也没了拆家似的重金属屏障,他和竞日现在只隔着若有若无的钢琴声,被竞日衬衫上淡淡的香水气味环绕。千雪从眼角打量竞日一眼,侧脸仍是好看得令人心惊。在竞日的眼光察觉过来之前,他迅速垂下眼帘,不给他留任何探寻的余地。“不舒服?还痛吗?”声音近了点,千雪脸上蓦地一红,下午的时候,这声音是更近地贴在他耳畔,时轻时重,时缓时急。他感觉竞日的呼吸又近了一点,车内的空间容不得他一蹦三尺高,何况这样也有损于他的威风,于是他只好做一根抻直的木头。听到窸窣的声音,精神更是紧绷,如果千雪是条毛发蓬松漂亮的狼狗,此刻已警惕得耳朵上的绒毛都根根竖直。却不想身上一阵柔软,竞日从后座扯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,掖得熨帖,车子又开动了。


千雪突然感到竞日的可恨,不论是已经迟到的晚课还是现在,他竟不主动扯破彼此心照不宣的谎。心内辗转反侧,唯有闭眼数着竞日开过几个路口,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,作悠悠转醒状。仿佛听到竞日低笑一声,小千雪,你的母校。千雪睁眼,车子正好被红灯卡住,马路对面是他的初中。要说初中与竞日有什么渊源,只是有一次竞日代千雪的父亲送他去学校。竞日这个人,到哪里都压不住他那张脸的,千雪早有预料,到了也不让他下车,自己一甩书包就跑——初中生活单调,一个漂亮年轻的陌生家长够嚼一个课间的。竞日也不急着走,在原地看着千雪蹿进狐朋狗友堆里,刚围上的围巾两三下就扯得东倒西歪,声音在冬天的空气里传得更远:“那是我小叔!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,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,千雪拔高了音量骂人,却心虚似的回头看一眼,竞日火上浇油,从车窗里探出身子,笑着朝他挥一挥手,说我晚上还来接你。那边顿时起哄得更厉害,千雪作势要打人,不知是不是围巾的原因,连耳朵也红了。


千雪转头对上竞日的眼睛,只见笑意深深,立时明白他们两人想起的是同一件事,那点早被撞破的心思此时一把火烧到耳尖,竞日竟还不放过,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笑道:“千雪,耳朵怎么红了?”这声千雪,比从前竞日刻意的“小千雪”之流还要厉害,仿佛一股利劲冲进千雪的四肢百骸,千雪脑子一混,身体倒是立刻判断了环境,长红灯,边上就是人行道,于是车门一开,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。仿佛听见竞日喊了他一声,此时脑子里却是什么都装不下了。


大概跑了一站路,冷风一吹,被折腾了一下午的身体也开始抗议。学校附近有个市民公园,千雪在路边胡乱拣了个长椅坐下。都说一首歌听久了便会在脑子里自动播放,此时千雪明明没戴耳机,却觉得十个摇滚乐队在他耳边大开演唱会,以致于当竞日的声音响起的时候,他还以为这是演唱会安可的一环。直到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,千雪一个激灵,竞日已经拿一条灰色的围巾将他裹个严实。越过竞日的脸,千雪看到一个鲜红的禁止停车标记,两百块是逃不了了。


“我送你回学校,你今晚好好休息。”“不用了。”千雪声音闷在围巾里。竞日挑眉。“我要回去一趟,”千雪解释,“拿耳机。”竞日失笑:“这有什么要紧的?”千雪福至心灵:“那不一样,叔你忘了?那副耳机是你买给我的。”竞日果真愣了,忽而笑出声来,揉过千雪的脸,酣畅地接了个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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